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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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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

京城的街上從來都是熱鬧的, 從林家出了胡同,街上的叫賣聲響就不曾落下過。

貨郎背著沈重的物品,手裏拿著紙鳶風車一類的小玩具在吸引周邊孩童, 林幼萱的馬車路過時, 她正好從窗簾縫隙瞧見貨郎背後一個穿著花衣的布娃娃。

她以前也有一個,娘親親手給她縫制的, 在娘親病故多年後就成了她不可多得的寶貝, 後來有一日它不見了。被林幼晴偷偷拿走, 然後故意丟進了潲水桶裏, 她去拾起來後娃娃已經臟汙不堪。

她把娃娃拿到水井邊, 用一桶又一桶的水沖洗幹凈, 曬幹後她就把它藏了起來。藏得嚴嚴實實的, 再也不拿出來。

也是從那個時候起, 她知道自己珍惜寶貴的東西會引來他人的惡意, 她再也不表現出喜歡什麽,不喜歡什麽, 遇事也是一笑了之。

她也就成了府裏人人都不在意的小孤女。

可惜她藏不住宋家。

圍著孩童的貨郎遠遠被馬車拋到後方, 嬉笑聲隱約,無憂無慮得讓人感到向往。

很快宋記就到了,馬車依舊駛進了後巷。

今日來宋記有著任務,卻比呆在林家輕松,林幼萱就把福丫也帶上了。

福丫第一個先跳下馬車, 回身小心翼翼扶著自己姑娘下來,這才蹦蹦跳跳去敲開門。

開門的是吳掌櫃媳婦,見到林幼萱忙請進去, 指了指上房說:“舅老爺似乎在考表公子學問,天剛亮就聽到公子背書, 好像還被戒尺抽了好幾下。”

林幼萱眼裏先閃過擔憂,很快就搖頭失笑,和吳掌櫃家的道聲謝,敲響房門。

她大舅舅威嚴的聲音傳出來:“誰。”

“大舅舅,是我,我來看您來了。”林幼萱順勢推開門,先探了個腦袋,就見宋敬雲一臉無奈站在桌子前,和她對視時目光閃爍。

“萱兒來了,快過來坐。”宋迦辰板著的臉頓時露出笑容,朝她招手。

林幼萱自是不客氣的,路過宋敬雲的時候還掃了一眼他垂著的雙手,手掌心果然通紅一片。

“舅舅有氣朝我撒就是,打大表哥作甚,大表哥的手是要用來寫字的,打壞了您還得心疼。”她坐下,撫平裙子上的褶皺,俏皮一笑。

宋迦齊臉上的笑有一瞬僵硬,下刻眼一瞪,小胡子都氣得翹起來了。

宋敬雲此時就有話說了,苦笑道:“我就說表妹聰明得很,一看就知是苦肉計,您何苦為難兒子呢。她不願意,我還能強取豪奪不成……那和林家那黑心婆子有什麽區別。”

自從在花園裏被林幼萱一句你喜歡我嗎重創之後,宋敬雲心裏的負擔就放下了。

他們都忽略了林幼萱的意願,真回到宋家她就高興歡喜了嗎,答案是未必,相反還得繼續應對林家更多的刁難,更是受林家那老婆子的威脅。

“你給我閉嘴!”宋迦齊胡子又狠狠抖了幾下,是被揭穿後的惱羞成怒。

林幼萱卻是意外地看向大表哥,他想通了啊,原以為她還得多費口舌呢。

宋敬雲在她驚喜的目光中眨眼,徹底和她站到了同一陣營,對父親相勸道:“我以為,根源不是表妹嫁給誰,而是怎麽徹底和林家割裂。譬如把那惡婆子所作所為公諸於世,這些年侵占兒媳孫女的財產等,足夠叫她被世人指責,表妹到時候順勢離開林家就是。”

“說得簡單!”宋迦齊抓起戒尺就朝長子身上招呼,“你以為就你聰明,你爹你祖父祖母都不夠你聰明,大家都不曾想到這個法子!問題是這樣做容易被林家人反咬一口,況且狀告祖母,對你表妹聲譽影響有多大你可知道!屆時你表妹的婚姻大事如何是好!”

“了不起就招婿。”林幼萱柔和的聲音讓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。

父子倆齊齊扭過頭看她,宋敬雲眼睛都亮了起來:“對,離開林家後招婿就是。”

可宋迦齊完全沒有長子的樂觀,知道有些事沒法再瞞下去了。

他長嘆一聲道:“如若可以這樣做,我和你祖父早就下手了,何必一直忍氣吞聲。我們一直忍著那林老婆子,除去萱丫頭是林家骨血外,還有一層原因……”

林幼萱從舅舅臉上看到了凝重,一顆心也跟著揪了起來。

宋迦齊知道自己的表情過於嚴肅,朝她投去一個安撫的笑:“萱丫頭也不用太緊張,是陳年舊事了。當初你爹爹受貪墨一事牽連,你祖母想直接把你們母女逐出林家,以求自保。你娘親發現了他們的用心,恨極了你祖母利用宋家後就想推脫,便用嫁進林家這些年來,林家用她嫁妝賄賂官員的名冊威脅,讓林家人必須保住你。”

“後來你外祖父出錢,林家出力,總算是禍不及妻兒。但你祖母從來不是個好相與的,偷偷留了一封你爹爹的親筆信,信裏寫著他貪墨一事與林家人其餘人無關,他愧對列祖列宗……”

“爹爹怎麽可能會寫下那種信,娘親說爹爹是受冤枉的!那封信不就等同於是認罪書嗎!”林幼萱猛地站了起來,臉上血色盡褪。

宋敬雲道:“是不是那老虔婆逼迫寫的!”

宋迦齊擡手往下壓了壓,示意兩人稍安勿躁,清了清嗓子繼續往下說:“我知道九思的為人,他絕對不會做下跟人同流合汙的事,而那封信不管是不是被逼迫寫下的,如今都還在林老太婆手裏。如若我們強行讓萱丫頭離開林家,她未必不會狗急跳墻,來一個大義滅親上告朝堂,用那封信再給萱丫頭找麻煩。”

如若林老夫人用那封信坐實庶子的罪名,以前的判文定然會改,屆時再把他們二房和林家割裂,林幼萱指不定還是要受牽連被流放。

“所以舅舅你們一直任她提要求,便是因為那封信?可她拿出信來,林家不也還得受牽連?!”林幼萱扶著椅子,手都在抖。

宋迦齊又是長嘆一聲:“你祖父曾是首輔,還是有不少門生在朝堂之上。他們為了還恩師的情,怎麽可能讓林家嫡出一系的名聲受你們二房牽連,自然會有人幫忙,指不定能再給林家人安個高義的美名也不定。”

林幼萱閉上了雙眼,眼中一片濕熱。

說到底,還是因為她宋家才投鼠忌器,是她想得太過天真。

“所以萱丫頭嫁到宋家,反倒是最簡便的辦法。到時候你二舅舅、表哥們能在朝廷真正有立足之地了,那老婆子就得仰仗你的鼻息了,屆時那封信自然就能拿回來,再無後顧之憂……”

“祖母不是那麽好擺脫的人。那封信是個懸在我頭頂的刀,我如若嫁給表哥,那就相當於將刀一塊架到了你們脖子上……大舅舅,恕我不孝,要忤逆您和外祖父了。”

驚駭的情緒漸漸散去,林幼萱臉上的惶恐也隨之褪去,思緒無比清晰。

爹爹是罪臣的身份,死在大牢裏,最後的判文裏他從罪最輕,卻依舊是戴罪之身。她是罪臣之女,如何能去禍害宋敬雲,讓他因為自己再染上受人指摘的汙點。

她嫁到宋家,並不是雙贏,而是輸得徹底!

宋迦齊知道她倔強,有自己的主意,可聽到她坦言拒絕時依舊生了惱意,聲音也冷了下去:“萱丫頭,此事容不得你任性!今日我既然把當年的舊事告訴你,就是要你明白,憑你自己不可能對抗你的祖母,不要再葬送自己的一生!”

“我和平西伯府的陸世子兩情相悅,已經私定終身。”她驟然握緊了拳頭,擡起頭,迎上舅舅威嚴的目光,一字一字說得無比清晰。

“萱表妹不可胡說!”宋敬雲被她嚇得聲調都變了。

宋迦齊臉色鐵青,第一反應便是外甥女在找借口,反駁道:“你撒一個謊,就要用無數個謊言來圓,你以為你輕飄飄一句私定終身,就可以糊弄我?!”

面對舅舅的質疑,她無比冷靜道:“小舅舅知道此事,還去見了陸世子。小舅舅給我帶話,說他有重要的事要去處理,絕不會闖禍,半年左右不能回家。至於我和陸世子的事,您若是不信,大可以現在就跟我去見他,您當面問個清楚。”

“我現在就讓人備車。”

林幼萱最後一句話更是說得斬釘截鐵,宋迦齊腦子裏嗡的一聲響,在震驚中有片刻空白,而後便有一股怒火直沖上頭。

“是不是那混蛋玩意哄騙你做了什麽!”

不然怎麽可能會有私定終身一說!

外甥女是什麽樣的性格,他們能不清楚嗎,便是見了表兄們從來都是記著避嫌,表兄妹從未曾單獨相處過,最出格的可能就是前些日著急才把人單獨拽走。

說她就這樣和人私定終身,宋迦齊心裏一萬個不相信!

林幼萱聞言正想要澄清,可在舅舅那盛怒的表情中轉念一想,倒不如就誤會下去吧,這樣一來舅舅再不能逼她嫁給表哥。

她抿唇不語,因為心虛而眼神閃爍,正是這幅欲言又止的表情,叫宋迦齊更是認為事情就是自己想的那樣。

外甥女被陸那什麽玩意騙了!

“老子這就揍死那龜孫玩意!”宋迦齊暴跳如雷,擼起袖子就往外走。

林幼萱忙追上去,死死拽住舅舅的袖子:“您若打死他,我也不茍活了。”

還在震驚中的宋敬雲:……

此時此刻,陸少淵正換傷藥,陸淮小心翼翼剪開繃帶,發現傷口終於結痂了,頓時松了一口氣。

若傷口再不見好,勢必要化膿了,屆時更棘手。

哪知陸少淵忽然鼻頭發癢,側身拿帕子捂住口鼻打了個噴嚏。

剛結上一層薄薄血痂的傷口頓時裂開,血就那麽滲了出來。

陸淮: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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